2024年春节档上映的《飞驰人生2》是韩寒拍摄的第五部电影作品,延续了一贯的赛车主题,将追求激情热血的男性观众群体作为主要受众。影片延续第一部的热血与激情,讲述了曾经的赛车冠军张弛中年失意成为驾校教练,后又重返赛场追逐冠军梦想的故事。《飞驰人生2》在春节档一经上映就成为大年初一首日的票房冠军,总票房达到33.99亿。从票房成绩来看,该片目前已是最为成功的电影作品。经历四部电影作品的创作,韩寒的个人风格与市场需求相融合,在《飞驰人生2》中实现了从文艺情怀到商业化的嬗变。
“老登电影”是最近被造出来的新词,用以批判那些充斥着男性说教意味的、依靠男性荷尔蒙来推动人物发展的电影类型。韩寒的几部电影赫然在列,本人也被批为“中生代老登电影代表“。《飞驰人生2》尽管延续了韩寒标志性的男性赛车主题,令人惊讶的是它并未出现在各大榜单之上。这部电影究竟为什么能够韩寒唯一”幸免于难“的电影?相较于其他作品它独特在哪里?
作家出身的韩寒因小说而出名,其电影作品兼具文艺气质和文学属性。2003年韩寒开始踏上职业赛车手的生涯,不同于其他玩票的名人,他先后得到多次冠军头衔,专业赛车手的身份同样影响了韩寒的创作风格。《后会无期》、《乘风破浪》、《四海》、《飞驰人生》,韩寒的电影作品都围绕着车展开,有人将韩寒的电影模式总结为“伤痛文学+赛车+金句“不可谓不精确。影片开头就放出一行大字“若有人将我从深渊中拉起,我必敢再次凝望深渊”。
《飞驰人生2》依然还是关于赛车的故事,韩寒继续用镜头追忆自己激情燃烧的青春岁月。经过《后会无期》的成功、《乘风破浪》的缅怀、《四海》的低谷,韩寒实现了自身风格的蜕变,成长为善用减法的商业片导演。《飞驰人生2》不再扭捏作态地文艺说教,下沉的赛车主题喜剧竞技电影是他对中国电影市场的妥协。
《飞驰人生2》剔除了第一部当中的中产阶级元素,取景地不再是上海的外滩等纸醉金迷的都市场所,韩寒选择了废旧的汽车修理厂作为主角张弛的工作地点,破旧的房屋背后不再是东方明珠而是蓝天绿树。粗糙的钢筋混凝土、裸露在外的汽车部件看起来都与高端奢靡的赛车行业格格不入。简单的素色衬衫、普通的教练车,影片利用服装和道具的细节将沈腾打造为平庸的小角色,他放下了对文艺气息的追求。主角就是粗俗的、穷困的、为金钱而疲于奔命的,一如外表所呈现的小人物姿态。影片中大量对现实的讽刺被披上喜剧的外衣,韩寒聪明地在平凡主角的自嘲中完成对阶级差异、网络暴力等尖锐社会议题的探讨。
韩寒同样减少了影片中的人物关系,《飞驰人生2》中从始至终未出现过一个女性对于一位说出“一个女的如果答应跟一个男的单独吃饭单独看电影就是答应跟这个男的上床“的导演,我们显然不认为他能够塑造出任何出色的女性角色,从《四海》中刘浩存饰演的周欢颂可以看出。韩寒本人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彻底专注于男性角色的打造,连同第一部中出现的儿子也用“被亲生父母接走了”一句话轻描淡写地翻过去。他规避了所有可能出现的复杂伦理关系,心无旁骛地塑造赛车传奇,拿下巴音布鲁克的赛事是全片唯一的主旨。
电影《飞驰人生2》在叙事模式上遵循经典的英雄模式,即“诞生——受挫——再生——建功”,喜剧情节贯穿其中。延续前一部的情节赛车手张弛在巴音布鲁克汽车拉力赛中冲出赛道,因铅封下落不明比赛成绩遭到质疑,穷困潦倒之下靠做驾校教练为生。“倒……倒……倒……到!还倒?”张弛指挥学员倒车卡进沟里的冷笑话情景就是第二部主角的“诞生“,一名平庸的驾校教练。韩寒终于舍得放弃过去钟爱的颓废文艺青年形象去描绘真正的底层草根角色。
主角赠送学员贺卡被恶意剪辑成索取红包,遭受网暴后不得不铲去墙上“冠军车手 金牌教练”的宣传标语,趋于平凡的生活又一次荡入谷底。“煽情之后必有笑料,热血之后必被打脸”的韩式叙事风格在这部影片中依然适用。
生产“法拉顺利”“保时敏捷”“黄博基尼”等山寨汽车的“老头乐”厂家用并不充足的资金给了主角重返赛场的机会,“劳德莱斯”和“悍德悍斯”的谐音梗也暗示着当下不同车队的处境。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光刻时代有钱、有人脉、有好成绩,刚刚成立的辛地既缺人、也缺钱、还缺过去因不公规则而缺失的荣誉。用喜剧去包裹中年失意的悲剧内核和社会不公的黑暗现实,这也是和前几部作品相比免遭诟病的原因之一。
练习不到一百天的新人车手远超专业车队水平夺得第一,阔别赛场五年的伤残退役选手驾驶未完全改装的车辆拿下第六。不少观众将最后车队夺冠的情节称为“中年男人的意淫”,如同学生总是会幻想自己得到满分,演员总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主角,韩寒作为一名赛车手也会做过闪耀夺冠的梦。贺岁档背景下我更愿意认为这是韩寒乘商业电影之机创造自己的赛车乌托邦。借用典型的草根逆袭套路——驾校教练到赛车冠军在前后的剧烈反差中结束故事,商业化的叙事摈弃了正常逻辑,拥抱“一起包饺子”的合家欢圆满结局,新意全无的情节显然无关文艺。
韩寒的赛车电影从速度奇观和场面奇观两个维度建构紧张刺激的拉力赛竞技,满足观众感官和精神的双重需求。《飞驰人生2》后半部分,也就是巴音布鲁克拉力赛过程中,奇观超越叙事成为刺激观众快感的主要元素。
导演选择新疆天山的自然景观作为影片的主要场景,森林、峭壁、悬崖、石滩堆叠出主角口中的赛车圣地,用强烈刺激的画面呈现拉力赛的独特魅力。真实环境与虚拟技术相结合,设计出极端天气的冷暖色调对比,力求为观众带来最真实的视觉体验。巴音布鲁克拉力赛的高潮阶段设置了双车并轨的场景,极限状态中的赛车重走了5年前的行车轨迹,新旧两台赛车跨越时空完成合体,展现了超现实的涅槃画面。影片在数字特效方面进行了大胆的尝试,特别是对撞实验中心向巴音布鲁克比赛转场的画面,赛车浴火重生从飞沙中呼啸而出。《飞驰人生2》对赛车音效进行了精心设计,如赛车的轰鸣声与高速运转的机械声,创造了极具空间感的场面奇观。
影片中的赛车翻滚对撞是我国大银幕首次呈现真实的赛车对撞场面。创作组通过穿越机搭载高速摄影机,同时辅以多角度摄影机全程高速跟拍,确保每一个瞬间都能够被捕捉。剧烈摇晃的运动镜头记录下高速行驶、极速过弯等激发观众肾上腺素的生死时速桥段。赛车过程中使用升格、特写等手法去展现非日常体验的急速竞技景象,形成了速度奇观。影片最具张力的片段莫过于张弛驾驶赛车冲刺的最后阶段,两次出其不意地用钢琴曲作为背景音乐产生声画对立的戏剧效果。抵达终点的慢镜头进行了音效留白的处理,手法略显老套,但是用在赛车题材的商业片上可以说是中规中矩。从《后会无期》到现在的《飞驰人生2》,电影的文学气质逐渐淡化,转变为电影可视化的表达。一些经典的拍摄、剪辑手法的运用是韩寒转向成熟导演的努力痕迹,在营造速度奇观时表现得尤为明显。
《飞驰人生2》作为韩寒电影创作的一个高峰,不仅在票房上取得了巨大成就,更在艺术表达上实现了从文艺到商业的成功转身。探讨韩寒电影创作风格的嬗变过程中,我们见证了一位作家如何在电影领域中找到了自己独特的声音。赛车轻喜剧的类型成为国产喜剧电影的又一突破,也重塑了中国体育电影风格。韩寒的电影不再仅仅是文艺青年的自白,而是在商业电影的框架内游刃有余地探讨社会议题,成为能够触动大众心灵的作品。从《后会无期》到《飞驰人生2》,韩寒的作品不仅记录了个人风格的演变,也反映了中国电影市场商业化的发展脉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