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韩寒此前其他作品相比,《飞驰人生2》不再过度注重于漂泊、诗意、青春的浪漫气质,明显可见制作中“针对类型电影进行自我调整”的策略,即叙事内容层面更向类型化靠拢,制作技术层面则向专业化的视觉审美提升,给观众带来了奇观化的叙事冲击。当然这不意味着《飞驰人生2》的本质就是纯粹的商业类型电影的内核,从影片中的台词与表演、内容与画面仍然可以看出导演韩寒对于自我和现实的审视与思考。
一、《飞驰人生2》:突出的类型电影设计特征
影片本身已经自我明晰了“喜剧-赛车”类型片的特征,在贺岁档上映又让类型特征色彩更浓厚了些,但是即使没有这些标签,它仍然让人一目了然其类型电影的特色。
(一)公式化的内容与节奏设计
《飞驰人生2》的内容与节奏安排是典型的英雄叙事模式,并且故事整体显得极为规整。相比导演韩寒执导的前几部电影,《飞驰人生2》没有选择孤注一掷的单线发展,也没有像《乘风破浪》那般在跨越时空的奇幻大框架下进行叙事,而是遵循了“男性向”青春电影的典型情绪轨迹,即从情绪的低谷攀升至高潮,最终完美地实现梦想。导演韩寒从开始就把主角张弛的困境迅速地用旁白向观众叙述出来:从赛车手无奈转变成为一个驾校教练,并且没钱、没健康、没名誉。以至于无论是主角本身、电影氛围还是观众情绪都在影片初始便被笼罩在一种悲凉的氛围里,虽然被表演的幽默冲淡,但始终成为一个隐藏的压抑点。在经历系列的困难挫折后,这一压抑的情绪达到爆发阶段,人前看似风轻云淡、被生活磨平棱角的张弛因为组委会以往、现在给予他的不公待遇和不负责而在众人面前哽咽,随后和团队齐心协力修车、参赛、夺冠。一路高歌猛进的情绪上升让观众前期积压的情绪得以释放,从最初的同情转变为澎湃的激情和认可。
(二)类型化的人物呈现
主角张弛在影片中的定位是很明显的被召唤回归的失意平凡英雄,毕竟张弛拥有其他车手无法比拟的天赋且打破了拉力赛记录,他无疑是个天才。影片通过让主角张弛面对驾校被拆、医药费不够、自我怀疑等情节去表达社会生存问题,又让兼具实力和梦想的主角张弛通过努力解决了这些困难。历经困难但团队支持、自我克服障碍从而夺冠这一过程契合了大众渴望处理问题的愿望,而类型电影中的英雄人物正是集体体验、集体选择的理想形象。
(三)图解式的视觉影像
特定类型影片中的视觉元素一定具有专属的类型特色及超高的辨识度。除去作为赛车-喜剧式电影必要的符号素材,导演韩寒在影片中多次插入有关于拉力赛赛场的画面拼接,用大全景、远景的景别和高速运镜展现巴音布鲁克拉力赛赛场的独特面貌,更能让观众感觉到拉力赛的宏阔感。


二、奇观塑造:审美与叙事的冲击
(一)影像审美奇观化
奇观电影这一概念由学者周宪首先提出,根据视觉吸引力的侧重不同,将奇观电影分为动作奇观、身体奇观、速度奇观、场面奇观。对于速度奇观电影,他认为“传统叙事电影缓慢的叙事节奏已经不再适合当代观众的视觉要求,‘快看’与‘看快’构成了典型的速度奇观”。而速度奇观正在动作类型片中发展出一种独特的以速度见长、以赛车为核心元素的奇观电影类型。
《飞驰人生2》作为一部以赛车竞赛为主题的影片,该片更为流畅地运用技术美学实现了速度奇观和场面奇观的融合,顺应了当下快节奏、强刺激的观影需求。该片对于速度奇观的打造或许在穿越机搭载高速摄影机、实拍与虚拟合体和短平快的剪辑等三个方面体现的更为淋漓尽致。例如老头乐试车、赛前对撞测试、险峻赛场一览等叙事段落里,俯拍视角的旋转调度、辅以多角度摄影机全称高速跟拍的超越人类视角的“机器之眼”营造了以速度为主要表现力的技术美学。从对撞测试实验中心向巴音布鲁克转场的画面极其出乎意料又让人震撼,极其高难度的特效镜头与长镜头相互调度结合,以和谐的方式展现了一台冲出层层沙尘包裹的崭新赛车,给观众带来高燃的视觉快感。在赛车冲出冰雹后,电影又设置了燃情的双车并行场面,张弛和五年前的自己相视一笑,随即切换俯视镜头下新旧两台赛车合二为一的情节。超乎现实的画面折射出的是张弛“欲置死地而后生”的涅槃重生,热血沸腾的视觉冲击足以调动观众情绪的振奋与共鸣。而 “场面奇观”在影片中同样出彩,电影中虚构了巴音布鲁克拉力赛,但是赛道却是实地取景于中国天山,大自然鬼斧神工的雪地、湖泊、山地构造出极具险峻美感的拉力赛道:高达3500米的海拔,1500米落差的险峻位置,1462个弯道——其中最窄处仅供一辆车通过。壮阔的高山之巅与悬崖峭壁、极限驰骋的赛车和轮胎与地面摩擦造成的拉烟奇观绵延不尽、俯拍鸟瞰的角度和多个大全景的拼接组成了震撼人心的场面奇观,充分体现了赛车竞技的速度与激情。

(二)狂欢化叙事
电影作为一种叙事文本,在叙事的观念与表达上常常呈现“狂欢化”的形式表征。在当代电影叙事中,以小人物为代表的成长、逆袭、反叛之旅从根本上也是受到了狂欢精神的感染,是一种携带“逆向等级”、“颠倒世界”内在精神的叙事表达。可以看出,“狂欢”作为一种话语形式,一种类型电影的独特表达形式。《飞驰人生2》作为一部春节档喜剧电影,确立了导演韩寒独属于自身风格的“赛车-喜剧”类型片,运用了无处不在的喜剧技巧、反差手段和超现实手段进行狂欢化叙事,即使与速度奇观有着两个频道般的陌生化内容处理方式,却又都出奇地给人同样的感官刺激。比如在主角张弛要测试“厉小海”的叙事段落中,通过同一构图、同一动作和辅以短平快的剪辑方式展现了老车手张弛竟然“不如”新手厉小海,从而营造出了相当不错的喜剧效果。当然影片中最符合狂欢化叙事的当属张弛驱车开出冰雹地段、冲刺的高潮段落。进入这一段落后,灰暗冷色调的画面瞬间转暖,阳光倾洒,同时影片使用了一段轻松舒畅的钢琴曲表现张弛行云流水般的车技,所有现实中的人声、环境声都在这一刻被消弭。这种处理方式以超越类型电影的常规手法促使观众从简单的视听奇观转变为情绪上的升华,和主角、团队静静地等候荣光的回归,迎来胜利的大结局。

三、现实主义:主题的突破与停滞
《飞驰人生2》被打上的标签的是喜剧商业片,而喜剧类型片由于商业动机驱动而出现了作品中明显的“快餐式”文化现象。深层次的文化和形象缺失让大多喜剧类型片注重娱乐价值和感官主义,缺失了电影艺术的真正价值。
然而《飞驰人生2》打破了消费语境下的艺术快餐魔咒,在充满喜剧与反差的桥段中也会插入关于现实和生存的思考。比如厉小海被“保护性收购”、辛地车队雄心壮志却因为碰撞测试失败而险些原地散伙、光刻车队安装违禁器依旧安然无事、组委会和光刻车队勾结试图用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阻拦辛地车队夺冠。这些情节背后是商业法则侵蚀赛车运动,竞技比赛不再是单纯的实力较量,而被资源、资本的等现实因素搅浑。正如张弛恪守规则甚至因此陷入自我怀疑,组委会却以不在意的态度让他陷入了长达五年的黑暗,规则本身就对资源高位者充满宽容,资源低位者只能是被安排、被服从。

然而,影片对这一主题的展露仅仅只是停留在披露阶段。铅封遗失、巴音布鲁克赛事组委会徇私舞弊,但是张弛和其主角团队的远大抱负和行为局限于获得拉力赛冠军,最后的结局也是短短的有关于一个配角支线的尾声,似乎只要获得名义上的成功就即是全部。然而对于现实、公正的追求和批判则无言地消失在了结局,这些看似宏大壮阔、无谓得失的赛车理想和情怀因为对于剧情对于黑暗现实的浅尝辄止显得悬浮而虚弱。
四、结语
《飞驰人生2》为中国赛车题材电影打了一个很好的榜样,走出了一条题材独特、导演手法格外清新浪漫的路子。尽管影片在故事情节的深度上的探索仍然有欠缺,但是视听审美上的创新和尝试、节奏的把控又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不足,让观众感叹导演韩寒和张弛车技一般流畅的创作手法。